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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06-03-29, 4:02 PM

Lost In Time

DSC00183 前天傍晚,我背著兩包行李,雙手捧著一只藍色塑膠箱,裡頭裝著二十八張黑膠唱片,打開暌違四天的房門。 結束了疲倦累人的春假旅遊,我只想一頭鑽進棉被。什麼事也不用做,什麼事都不用思考。然而我依舊起身,將搜刮自費城與匹茲堡的唱片仔細清理。小心地將標籤從封面撕下,深怕貼紙弄傷了脆弱的紙板。從皮夾裡拿出收據,仔細將藝人與專輯名稱、每張唱片含稅後的價錢一一填入電腦裡的當月備忘欄。 我從印有飯店標誌的白色塑膠袋內取出了累積四天的髒衣褲,丟入洗衣籃。隨後坐在書桌前,逐一拆閱累積的郵件。一份是學校寄來的明信片,一份是MoMA寄來的會員申請表,一份是銀行寄來的對帳明細。我清理了七十八封電腦中的垃圾郵件,閱讀了二十五封,回覆了其中之三。打開冰箱取出一罐啤酒,我口乾舌燥,一飲即空。 我將相機裡的三百五十二張相片輸入電腦,一時竟無法相信圖裡那名髮長及肩、滿臉倦容的傢伙就是自己。隨後至浴室刮了鬍子,胡亂洗了澡,頭也沒乾就躺在床上睡了。時間是午夜十二點半,距離平日的就寢時間足足早了三個小時。 第二天一早起床,這是充滿活力的週一早晨,我理應完成某門課的期中報告。我打開電腦,再度清理了垃圾郵件,上網瀏覽了十數分鐘,打開報告檔案,卻一個字也寫不出來。我的心境和情緒完全不在這個房間裡,不在這座城市裡。我爬回床上,反反覆覆地於接下來十二個小時內陸續睡了三次。每次皆不超過兩小時,每次都做著詭異至極的夢。 我夢到想不起來的電影劇情。夢到我在暑假搬了家,牆上有著斑駁的米色油漆。夢到我走進廚房洗了餐盤。夢到我持續躺在床上。除了進食與排泄,我幾乎喪失了行為能力。我感到一種熟悉的抑鬱感,或者說是厭倦。這是每次返國許久後回到紐約時都得經歷的三天陣痛期。我沒想到這短短四天的旅行,竟也產生了相同的後座力。 就像Y tu mamá también裡的故事。旅程結束了,世界也變了。 我聽著從匹茲堡的唱片行裡尋得的Elvis Costello、Beatles與Band of Holy Joy,腦裡滿是鄉間的空曠荒野與蜿蜒小路。我以為雙手仍放在方向盤上,落日的餘暉從後照鏡中反射過來。車子以時速一百三十公里奔馳在州際公路上,音響中傳來的是Josh Rouse的1972。 電影Elizabethtown裡,Kirsten Dunst對Orlando Bloom說,每個人的一生中,至少得有一次Road Trip。與朋友開著車,放著挑選過的音樂,將自己放逐在天際線與地平線中,往沒有終點的盡頭馳去。 可是旅行結束了,我卻依舊漂蕩在公路上。說來諷刺,這四天無時無刻不想念著紐約,但真正回到這裡,卻又懷念起人煙稀落的空曠感,懷念起鄉下小屋的形狀。我的沮喪感一方面來自告別了與世無爭的生活狀態,被迫回到擁擠壓迫的曼哈頓半島;一方面來自這趟旅行讓我瞧見了從未親賭的事物。也許我早從電影中見識過這些畫面與人物,但親身體驗的回憶卻是特別深刻。 我看到了真正的美國,真正的荒涼與孤寂。拓荒與開墾,歷史與沈澱。我看到了真實,可我竟感到失落。難道紐約的現代與華麗只是聳動的假象? 為了避免陷入毫無意義的存在思考,我得以最快的方式找回熟悉。我在洗衣店翻閱著當週的Time Out、Village Voice與Rolling Stone。臨時決定至NYU圖書館參加搖滾作家Simon Reynolds的演講會。我打了電話給iron,請他幫我佔個位置。這場活動不算精彩,Simon Reynolds從頭到尾均照著念稿,以他的名氣,似乎該給與會者更多收穫。活動沒結束我已先行離開。 走至不遠的Tower買了方纔發行的Yeah Yeah Yeahs,順便補了Destroyer。然後至街角的Other Music撿了三張黑膠,New Order、Lou Reed與Rolling Stones,之後又步行五分鐘至Academic購買透明膠膜,誰知店門八點已關。只好繞去Kim’s Video與Sounds,在兩家店舖買了Sonic Youth、Yo La Tengo與Mogwai。提著大包小包穿越馬路,至斜對面的日本超市買了泡麵、冷凍蛋糕與魚肉罐頭。在街角拿了新一期的Village Voice與Vice Magazine。 我機械式地做著過去一年半來每週得進行一次的行程。人總是得餵飽自己,不論胃腸、雙耳或眼睛。回家煮了一碗難吃的麵,將YYYs放入唱機裡。Karen O的尖叫嗓音從喇叭傳來,我以為她正對著吉他叫春,我聽得心神蕩漾。打開電視,Richard Ashcroft在Conan的節目中表演,他雙頰消瘦的像剛啃完的發霉蘋果,嘴裡吐著一首歌頌陽痿的輓歌。又一個悄然倒下的少年英雄。明晚我將與他見面,可心裡卻沒有太多喜悅。也許悄然倒下的是我? 我下意識地轉著遙控器,手指間沒有起點與終點。如果說過去四十八個小時內我與世界喪失了連結,只剩無可抑制的消費習慣與收視垃圾節目能證明我的曾經存在,這是多麼卑微的現代人生活。 如果可以,我想發明一種機器。它非常簡單,只是一個開關。一邊是緊繃的工作,一邊是全然的放鬆。每當假期結束,我只需將開關扳到另外一邊,就能像往常一般,盡情投入所有未完待完的工作時程。反過來,當我將自己再度放逐到公路上時,只要將開關扳到逸樂那頭,一瞬間我又擺脫了一切的待辦事項,投入毫無保留的玩樂中。假若沒有這種機器,我必須一再經歷調適與轉換,而這過程教人無法忍受。 如果可以,我想直接找一個人。我負責一切與吸收有關的事項。我整天看電影、看書、聽音樂、跑博物館、混藝廊、泡酒吧。回到家看球賽,尼克、籃網、洋基、大都會,好隊爛隊我照單全收。 他負責一切與輸出有關的事項。回電子郵件、寫樂評、寫影評、寫藝評、寫報告、寫劇本、應付教授、回覆讀者、與編輯打交道、清掃唱片架上的灰塵、自己找東西吃。 我負責享受,他負責勞動。我負責品嚐幸福的滋味,他承受相對的責任。我持續將油門採在時速一百三十公里,始終保持在州際公路的中央;他負責背著行李回家,調整城市生活與小鎮悠閒的差異。 我知道我永遠也找不到一個這樣子的人。因為這個人就是我自己。 Karen O在喇叭裡持續呻吟著,網路上的好心賣家似乎願意出售我便宜的Flaming Lips門票,我的報告依舊一字未動。想起下午剛投入郵筒的Wings of Desire,電影裡的天使希望能感受到石頭的重量,雙腳在柏林街道中行走的感覺,嚐一口咖啡的苦味。他希望體驗活著,不計一切代價。 與天使相比,我們似乎更為幸福。Karen O的叫聲提醒著我這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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迴響

Pulp你好:
我是一個出版社的編輯 也是一名狂熱的樂迷
非常喜歡看你的網誌
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把這些第一手的音樂與文化觀察出版成書
我是由衷希望的
總之先跟你說一聲囉!
謝謝!

tzewu 發表於 March 29, 2006 5:27 PM

我也好像有點這樣的情形

放完寒假開學後

我去學校的時間可以用一隻手就算出來哩

由 PPR 發表於 March 29, 2006 9:14 PM

關於旅行,對我來說是找尋自己破裂心靈的過程,所以是補充品..看了你的網誌好多遍從來沒留言,這不是我的慣性,只是難得是關於你的生活記聞,才牽動我想寫的欲望,真想看到一些你旅遊的照片......還有生活的片段

由 leila 發表於 March 30, 2006 3:24 AM

Sorry it's hard to find another self or your own do-ra-e-mo in reality. Not trying to be selfish, but hope you get a short good break and get right back to yourself so we could enjoy more of your articles. By the way, I am so anvy you collected the vynle of "Band of Holy Joy". I still keep two cassettes that I found in a little record store close to NCCU in the walkman era.

由 ada 發表於 March 30, 2006 5:21 AM

hang on, buddy.
hope Richard can excite you tonight.

iron 發表於 March 30, 2006 11:05 PM

我也是看了很多卻沒來留言的其中一個

寫在生活上
旅行中的心境轉換
總是讓人覺得不可思議
把心情描寫的恰如其分

痾?這就是所謂青春的歷練?!= _ ="

由 MM 發表於 March 30, 2006 11:17 PM

你的網誌寫得好用心
這篇寫到很多人的共同經驗
人生不也就是悲喜交錯.痛苦與快樂參半....?
我們應該很慶幸自己生活在經濟良好的國家
因為世界上還有很多落後國家的人連美好的生活都沒嘗過

由 A-MO 發表於 March 31, 2006 12:01 AM

紐約真的是美國的假象。這裡的美國人不是"典型的美國人。"

由 utome 發表於 April 2, 2006 4:07 AM

"You can't say you've been to America if you only see New York City."

由 Keroro 發表於 April 2, 2006 9:30 AM

不曉得耶
就是覺得今天一定要跟你說
謝謝你的文字跟音樂品味陪我走過這段時間
因為就在不久之後
我又要重新面對另一段新的生活
之前面對這現實爛生活與價值觀的力量是從你這找到的
希望你會一直這樣寫blog下去
peace&love

由 阿 joe 發表於 April 3, 2006 4:14 AM

to ada,

Ya, I think I was really lucky could get those two "brand new" BOHY vinyls.
BTW, I was also an alumnus from NCCU. Which was the record shop you mentioned about?

to Keroro,

You are totally right. Actually, I always talk to my friends that, NYC is a sovereign country. It's not belonged to USA, though they share the same currency and an asshole-like president.

to 阿 joe,

Thanx a lot.

pulp 發表於 April 4, 2006 5:34 AM

Dear pulp,

This article moves me so. Probably because I'll be going to NYU for a master's degree this coming fall. It's almost as if you're so vividly talking about my future life in NYC (well, maybe except for the vinyls part coz they're a bit too savvy for me). Are you currently in NYU? Anyways, hope there's a chance to meet you later this year.

由 jagajazzist 發表於 April 11, 2006 2:45 P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