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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2-05-30, 11:20 PM

萬能青年旅店 在台北

可能還是要先從「第一次聽見」這件事開始。

第一次聽見萬能青年旅店，是去年四月一日，在寶藏巖的尖蚪。當晚是去播歌，有一場60年代搖滾之夜的派對，是新書的相關行程。曲終人散，因尚未用過晚餐，便留下來吃老闆阿發下廚煮的家常菜。

吃飽後喝了些酒，阿發隨口說起店裡有張萬能青年旅店的CD，是前陣子朋友從大陸帶回來的，此團目前在對岸非常火紅，問我想不想聽看看；當然好，我說。於是她在店內放了起來，配著昏暗的燈光，那時已近午夜。

聽完前兩首歌，我的耳朵告訴我這樂團和過去接觸的中國搖滾「不太一樣」，至於究竟不同在哪？一時半刻也說不出來，況且那時對萬青的背景並不熟悉。「你可借回家慢慢聽，下次來店裡再還就好。」阿發說。我便將那張CD帶回家，塑膠殼上還留有一道細長的裂縫，宛如飄洋過海的滄桑。

三個月後，這張專輯正式在台灣出版，雖然較大陸晚了半年，仍在藝文和搖滾圈捲起許久不見的巨浪，幾乎一面倒的喜愛，獲得壓倒性的好評；一時間，石家莊、河北師大附中、秦皇島成了台灣搖滾迷朗朗上口的地名。年底《破報》評選十大華語專輯，我選了它，當時是這麼寫的：

「《萬能青年旅店》是中國石家莊樂團的首張同名專輯，中國於2010年底出版，不過島上多數樂迷應是今年才有所接觸及討論，故仍放入2011年度榜單。只是我想，無論將《萬能青年旅店》放在哪一年，談及年度華語專輯都必須給它一個位置，這是一張讓人折服的絕作。

無懈可擊的編曲，精熟而不匠氣的樂手技巧，及那麼強而有力、又深又廣，既觀照個人內在也反思外在家園的凝練詞句。整張專輯呈現出一片完整豐饒的音樂版圖，提點出一個距離我們似乎有點遙遠，其實卻又近在咫尺的蒼茫國度景象。大器懇切，蕩氣回腸，足以和最優秀的西洋專輯比肩而立。」

聽了大半年，當初感覺的「不太一樣」，我漸漸知道原因何在。

今年三月，萬青首度離開中國巡演，第一站就在台北，之後再訪高雄，對台灣樂迷是盛事一件。三月七日他們剛到台北的下午，《Gigs》搖滾生活誌的編輯群與馬世芳和他們安排了訪談，我跟了去。我們剛進萬青一夥人在永和下榻的旅館，就在大廳遇見他們，正準備到街上的提款機領些台幣，攝影師林盟山也到了，是他們的地陪。

隨意選了旅館附近的泡沫紅茶店進行訪談，沿路經過小吃攤與機車行，都是很台式的場景，景色和石家莊想必非常不同。這次來台，鼓手楊友耕並未跟隨，董亞千、姬賡、史立三人坐在我們對面。起先眾人話都不多，雙方人馬大眼瞪小眼，氣氛有點僵。後來等酒送來，馬芳也開始提問，彼此漸漸熱絡起來，聊了兩個小時。

聊聆聽經驗（西洋的如Blind Melon、R.E.M.、Nirvana），也聊錄音甘苦；聊玩團歷程，也聊出頭感想；聊詞曲創作，當然也聊石家莊，及那些我們在歌詞中隱隱察覺卻又參不透的謎與風景。史立幽默風趣，姬賡有書卷氣，思緒清明，說話井井有條。董亞千比預期中健談，什麼問題都侃侃而談，我想這和馬芳準備充足不無關係。

我印象最深的一句是問起終於熬出頭的感覺，姬賡說：還是如履薄冰。

訪談結束到一旁的樂華夜市拍照，攝影師敏佳已勘好景，燈也架設妥當。三人起先拿菸，後來在夜市買了小吃讓他們提在手上，我當時心想他們過去不知曾否提過也算台灣名產的紅白塑膠袋。拍照時正逢晚上六點半，是學生和上班族回家前覓食的時段，夜市人來人往，不少路人抱以好奇的眼光，大概在納悶這群人是誰？

收工後大夥走回旅館，途中三人迫不及待打開剛才手上的小吃：大腸包小腸、蚵仔煎、蚵仔麵線，邊走邊吃起來。團員問大腸包小腸是啥？我說這是台式漢堡。我問姬賡對台灣感覺如何，他說出機場後直接前來旅館，還沒看到太多。我說，我們所在的地方以前是台北縣，現在改名新北市了，他聽了似乎一頭霧水。

在旅館門口道別，搭敏佳的便車回台北市區，在車上閒聊。馬芳說他上次看萬青現場是去年北京的草莓音樂節，是戶外場地，和明晚的室內空間想必會有不同，大家相約到時見。

三月八日，註定是歷史之夜：做為萬青出道以來在中國之外的首場演出，布幕尚未拉開，已在史冊留名。這晚的氣氛確實特別，過去在The Wall看過許多西洋樂團，其中不乏一線名團，這卻是我經歷過開演前觀眾的情緒狀態最亢奮的一次。幕一拉開，響起潮水般的歡呼，接著一百分鐘便這樣瀟灑擺盪下去。

台上是原裝團員三人，外加代打鼓手旬亮與提琴手劉逸斌。姬賡沉穩地在側邊彈貝斯，史立一開始戴著墨鏡吹他熱血又抒情的小喇叭，董亞千一手藍調吉他老練入味，唱到高音時緊鎖眉心。滿場觀眾以超乎我想像的整齊劃一度，熟練地替每首歌大合唱：大夢一場的董二千先生、站在能分割世界的橋、如此生活三十年、他說孩子去和昨天和解吧。

那些從CD中反覆聽熟並愛上的詞句，如此一字一句，一首唱過下一首。

某些即興片段頗有宇宙塑膠人的況味，安可曲意外奏出《荒野大鏢客》的主題曲，我身邊有樂迷激動喊著：再殺一次那個石家莊人！

最終五人一字排開，在台上鞠躬謝幕，等他們回到二樓休息室，散場的樂迷捨不得離去，擠在出口處和他們招手，高喊「萬青！萬青！」團員也探出頭向下揮手。這樣真情流露的場面，同樣是我多年來在The Wall第一次見到。

當晚回家我寫到：

「萬能青年旅店，呈現出搖滾樂最純粹，最真實的樣貌。音樂是那樣豐饒，氣度是那樣大器，活過的生命是那樣厚實，凝望台下與面對自己的面容是那樣懇切。

悠悠揚揚的旋律，蒼鬱而深邃的詞，如暴雨奔雷無堅不摧的編曲。說他們是現下華語世界最傑出的樂團之一，或許還是婉轉的說詞。也許之一已經可以拿掉。

超出我原先所有的預期，過去一年看過最動容的演出。」

有的搖滾現場讓你慶幸自己當時在那裡，而不是身處其他任何地方。2012年三月八日，便是那樣一個夜晚。

五月號《Gigs》已刊出當日的訪談

[現 場] 引用(0)

引用

迴響

如履薄冰一词实在是准确。作为一位听众和他们的喜爱者，我现在最担心的却是新专辑(假如有的话)会如何。处女专辑实在立了太高的标杆，听众的标准和期待也都被提到很高，如若专辑无法再次到达一个高峰，不免让人惋惜。
又或者，他们只要一次的闪亮就能照耀整个天空，我们需要做的只是仰望，期待都是虚无的，享受当下。

由 Elvis Xu 發表於 June 4, 2012 4:11 PM

万青我是年初的时候听的，非常羞愧的是从网络上下载的，不过确实很好听，可惜我越听越听的有股乡土气息。。不过还是年度大陆摇滚唱片首选，顺便说一句陈老师您能不能别老管我们叫中国中国的，下回改叫大陆好了

由 非朋克 發表於 June 19, 2012 9:59 PM

合照右二是美女

由 Jess 發表於 June 29, 2012 2:01 PM

建议去听听[重塑雕像的权利]这支南京的乐队。

由 TheElephantFuzz 發表於 August 30, 2012 4:59 PM